只要天尽头有东西存在,就想去看一看,这是我的癖好。那风景里有气味、有声音、有肌肤的感触。那里有特别的光、吹着特别的风。人们的说话声萦绕在耳际,我能回忆起那时心里的颤动。
当然也可能会有一些无趣的体验、悲伤的感受。然而开心的事情也好,不太如意的事情也罢,一切都被时间这张柔软的纸包裹起来,收进意识的抽屉。
以上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他的旅行随笔《假如真有时光机》里的一段文字。村上在这本书里记录了他旅行过的地方,不论是美国,欧洲,还是日本本土,他都用细腻的笔调描述了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在不同的风景和文化中最直接,最侵入肌肤和灵魂的感触。他特别能感受风和空气的味道以及周围人群所能构成的那种特别的文化氛围。对于一个喜欢户外活动和新鲜事物的我来说,他的旅行见闻尤其能打动我的内心,我也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样到有趣的地方去看一看、走一走,感受那样美妙的时光。
二零二二年的圣诞节吹过来一股风,这股风直接把我吹到了南半球的新西兰。
从奥克兰机场出来,我看到我的高中闺蜜郑聿文向我挥手,她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和我厚重的卫衣来了一个甜蜜的拥抱。满头大汗的我在前一天还在冰天雪地的加拿大,一转眼就鸟语花香,莺飞草长。汽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外面是蓝天白云,车水马龙,车内的我们是亲切熟络,是跨越几十年时间和空间阻隔下不变的情谊。
很快到了聿文到家,两层楼的小别墅掩映在树林里,三角梅,芭蕉,棕榈树,晚香玉,一幅南国风情的画面展现在我的面前。从阳台上望过去,澳洲金合欢树细碎的叶子在风中摇曳。云非常低,视野很开阔,一眼望去,树林之间是星星点点的屋顶。此情此景我不得不拿出手机拍视频,立马发朋友圈,并配了文字:
奥克兰的夏天
让我想起生命中似曾相识的瞬间
轻轻的风
淡淡的云
躁动的心
回放视频才很欣慰地发现居然录进去了风声和鸟叫声。很快我收到一条回复问,既然是云淡风轻,为什么不能是平静的心呢?不知怎么回复她,平静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青春不平静,奔波忙碌的中年不平静,过了几十年的人生岁月,很多时候依然不能平静。
当我看到聿文的先生在车顶上绑冲浪板的时候,我是更平静不起来了。我在想,这么大一块板,待会儿聿文会不会把我也放到上面去?这个板这么平,浪一来了,人不是就得掉下去吗?Oh My God, 这可怎么办呢?细思极恐,不由得紧张起来。
很快我们来到海滩上,卸下冲浪板,聿文给我说,不要紧张,我们会保护你的,我女儿在前面,我在后面,我们都是游泳健将,你只要抓住手环就是了,浪来了我们会调整。于是我就这样被架上去了。一开始我肌肉僵硬,我跪在板上,手死死地抓住手环不放,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享受浪来浪去的那份悸动,还有海风吹在脸上那份潮湿的气息。我在想,在这无边的海上,人最大的自由也不过如此,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体魄,你就可以在这大自然最开阔的胸怀里得到接纳,你也会变得开阔和豁达。突然,一阵大浪打过来,一瞬间人仰板翻,我被打下来摔到海里,可能是我刚才使用了手环的缘故,我看到冲浪板离我并不远,我立马游过去,抓住它的一个角。这时聿文和她的女儿也游过来,可是浪太大,冲浪板太重,它反扣在我头上,我拿它没有办法。还是年轻人有力气,聿文的女儿苏苏过来很快就把冲浪板扳正,把我重新架了上去。
回到海滩,聿文问我,刚才让你受惊了吧?对不起。我说多大的事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经过大风大浪,哪里能算得上好汉呢。换好衣服我们继续在海滩上散步,潮水冲向沙滩,有时会打湿脚背,有时浪太大还必须跑几步才躲得过去。沿着海滩走了一会儿,有条小路把我们带到一个小山坡上,山上有一些民居,沿途是丰富的植被。在夕阳的照射下,远处的海水平静而深邃,芦苇和百枝莲在风中摇曳,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面,不由得我们停下来拍照留恋。
接下来的几天聿文给我也安排得很好。有一天她要去上半天班,她把我送到一个公园让我自己在那里玩半天,她中午下了班再来接我。真是太好了,像我这样的独行侠,一点都不怕孤单,特别喜欢自由自在地到处瞎逛。刚刚到这个公园就看到一帮人从车上搬东西,又往一个水池方向走,我本来不想凑热闹的,但我实在想看一下他们在干什么,也跟着人群走了过去。哇,原来他们在航模比赛。只见好几个模型帆船下到水里面,岸上有人在遥控,几番调整后小帆船开始像模像样地航行。因为是比赛,几队人马表情严肃,但都很平静,没有大声喧哗。我一点都看不懂里面的门道,但却非常欣慰能在这个夏日的微风下,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心平气和地看帆船模型在我面前游来游去。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一天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彻底放松下来,融入到天地之间,看一条船超过另一条船,看一条船跌跌撞撞地游过来,船身有些倾斜,然后又被扶正。看完航模比赛,我去走公园的步行道。一路上满眼的热带风光,比人还高的菖蒲上开着紫色的花,有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树冠上怒放着一串串火红的花,形状有点像扫帚,聿文说我就叫它扫把花。走了一段暴晒的木质步行道,很快就进入树林和藤萝密布的阴凉的地方。台阶,石桥,密林,还有鸟在林中鸣叫,我浮躁的心在这里得到自愈。
很快聿文下了班就来接我,我们继续开车到一个湖边闲聊。不远处有一帮年轻人有点吵闹,还蹦咚蹦咚地往水里跳。聿文告诉我这是一帮毛利人,他们喜欢成群结队,他们现在可能正在练习跳水。他们还喜欢大声的放音乐,开爬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只要喜欢就好,如果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子,这个世界就可以少很多麻烦。
后来我们又去了鸟岛Muriwai Beach, Muriwai 是毛利语。Muriwan 海滩位于奥克兰西海岸,我们开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在海岸兀然耸立的巨型山石上,数以千计的塘鹅在那里“咿咿啊啊”,不时又飞来飞去。鸟叫声,海涛拍岸声交汇在一起,还有打在脸上的风,让我看到了这样一个不以人为中心的另一个世界。
因为是圣诞假期,不时有友军加入。聿文是一个人缘很好的人,她在奥克兰有很多朋友,从鸟岛开始,到后来沙滩上的野餐,人越来越多,车队也越来越庞大。我们又下水好多次,我比第一次要轻松很多,在冲浪板上也能逐渐放松。有一天我们在海上漂了大半个下午,整个下午风平浪静,我在上面静静地享受融入在海与天的乐趣里。前面一条舢舨上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中年夫妻,他们闲庭自如地为我们导航。聿文说,你知道吗?这两个人根本就不会游泳,他们就是前几天跟着我们下海觉得好玩,今天现去买的舨。那怎么行?万一掉下去了咋办?我心里一惊。你没看见他们穿着救生衣吗?聿文这样回我。我还是为他们吓出一身冷汗。
后来,我们又去了渔人码头看来来往往的客船和货船,还去了一个山顶俯瞰整个海港。海港上很多只白色的帆船悠闲地在海面上飘荡,他们不急不糙,悠然自得,很像我此刻的心情。
在整个游玩的过程中我和聿文都有很好的交流,有几十年的友谊垫底,我们早已找到很好的相处模式。既能轻松自如地谈天说地,又能抽丝剥茧地分析问题。我们回忆过去的点滴,也面对目前的困境。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清新的空气、夏日的微风、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新西兰之行就这样圆满的结束,挥手告别后我踏上了归程。欣慰之余我还觉得意犹未尽。聿文说你还没有去南岛,那里的风景更好,等你下次来我带你去。我还记得当我在山顶上看帆船的时候,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想下次来的时候我要去租一个帆船在海上漂一天。于是南岛和帆船成为我愿望栏里新增的两个关键词。我已不再年轻,仅剩的不多的愿望我要尽量去实现。
从飞机的舷窗望出去,晨曦穿过云彩向我照来,我闭上双眼,脑子里默念出席慕容的诗句:
我喜欢出发 喜欢离开
喜欢一生中都能有新的梦想
千山万水 随意行去
不管星辰指引的是什么方向
作者:白雪梅
写于2023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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